2015年4月5日

我不願畫一張圖像 I would not paint a picture, Emily Dickinson

英詩翻譯後將喪失部分內涵,特別是含意深的詩。艾蜜莉.狄金森的詩如果沒有注解,翻譯的意義不大,看的人不易了解,翻譯也難下手,這一首〈我不願畫一張圖像〉是典型的例子。

第16行的浮橋(Pontoon)用字相當特別,要解釋它必須先了解為何第14行使用氣球(balloon)這個字。氣球有氣球狀漫畫對話框的用法,OED 的紀錄出現於1844年。下圖是1860年的漫畫,由圖中可看出這些氣球對話框形成一座浮橋,一種文字溝通的工具。狄金森這首詩創作於1862年前後,漫畫是她浮橋與氣球的靈感來源。

1860年的漫畫氣球對話框 Louis Mourer

這首詩全部24行分為三節,分別描寫「照相、錄音、詩學」三個項目。

第一節:銀版攝影術(daguerreotype)最早的字例在1839年。狄金森唯一真實的相片約在她16歲時拍攝。這首詩的第五行「手指」指的就是相片中她的手指。這詩創作於她32歲時,因此她說那相片中的「明朗」無法美好駐留。


Emily Dickinson's Daguerreotype




第二節:聲波記錄儀(phonautograph),最早的字例在1859年,當時的儀器只能將聲音轉換成波形,記錄在紙上,無法反向將波形轉為聲音。錄音者需要對著一個錐形的收音器發話,這也是「錐形」這個字出現的原因。


 
第三節:詩學,狄金森寫詩不願只死板複製如照相或錄音。要注意的是前兩節的前兩行格式都相同,但第三節的第二行改變了內容,這可視為一種省略,因此第三節可以有兩種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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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would not paint--a picture--
I'd rather be the One
Its bright impossibility
To dwell--delicious--on--
And wonder how the fingers feel
Whose rare--celestial--stir--
Evokes so sweet a Torment--
Such sumptuous--Despair--

I would not talk, like Cornets--
I'd rather be the One
Raised softly to the Ceilings--
And out, and easy on--
Through Villages of Ether--
Myself endued Balloon
By but a lip of Metal--
The pier to my Pontoon--

Nor would I be a Poet--
It's finer--own the Ear--
Enamored--impotent--content--
The License to revere,
A privilege so awful
What would the Dower be,
Had I the Art to stun myself
With Bolts of Melody!
我不願畫一張圖像
我寧願成為其中的我
那不可能的明朗燦爛
美好駐留
而且好奇手指們如何感覺
它們稀奇絕妙的擾動
召喚來如此甜蜜扭曲的詩
這般奢華絕望〔於無人了解〕

我不願說話像錐筒記錄聲音
我寧願成為其中的話語
柔順升起到言論的上限
而且突破發表,而且隨性悠閒
貫穿世人心靈的聚落
我自己賦予對話框
由只是快活勇氣的言語
支撐我與世界的浮橋

我也不願成為詩學先生
擁有傾聽會更好
迷茫、無能、滿足怠進
擁有受尊崇的授課許可
如此糟糕的特權
這會是甚麼樣的天賦
我若有這技藝困惑我自己
以閂住心門的吟詠!
1862, F.0348, J.0505

第17行後可視為省略了 "I'd rather be the One" 來允許另一層解讀:

17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Nor would I be a Poet--
I'd rather be the One
It's finer--Own the Ear--
Enamored--impotent--content--
The License to revere--
A privilege so awful
What would the Dower be,
Had I the Art to stun myself
With Bolts of Melody!
我也不要成為詩學先生
我寧願成為詩人
擁有耕耘創作更好
陶醉、無法約束、豐富內容
放肆於尊崇
如此威風的特權
這會是甚麼樣的天賦
我若有這技藝讓自己驚嘆
以雷霆的吟詠!

注解:

01 I would not paint a picture: 狄金森不願只留下自己的影像。
    paint: 修飾、美化或製作圖像,不一定是只用畫筆創作。
02 I'd rather be the One: 她要做自己,而不只是複製本人的相片。
    the One: 強調一個人,不是圖像。
03 It's bright impossibility: 那相片中的明朗燦爛,
    不可能發生於此刻的現實生活中。
04 To dwell delicious on: 美好只能駐留於相片中。
05 wonder how the fingers feel: 好奇相片中的手指如何感覺,
    狄金森以手指代替本人,以部分代替整體,可視為「提代」辭格。參考:
    【替代】將主體原本之名稱改以其他敘述方式代替。
    【提代】以主體部分名稱替代主體,或以主體名稱替代部分。
    【借代】不以主體之名,借用相關事物的名稱來替代主體。
    【間代】不以主體之名,以長串間接描述來替代主體。
06 rare celestial stir: 手指的擾動(stir)指寫作,稀奇絕妙(celestial)提示詩。
07 Evokes so sweet a torment: 「甜蜜扭曲」正是狄金森詩作的風格。
08 Such sumptuous Despair:  奢華絕望於無人了解她的詩。

09 cornet: 圓錐筒。錄音技術發表於1859年,設備中有圓錐筒來收音。
11 Ceilings: 天花板比喻言論的限制。
12 out: 發表、出版、脫離。
    easy: 隨性、不嚴肅、安逸、悠閒。
    And out, and easy on: 最簡單的用字,也最重要。原文擁有多重意義,
    翻譯將一字的多義串連在一起,突破發表(out)與隨性悠閒(easy)
13 ether: 靈性。
    第12與13行是她的心願,以今日的眼光來看,狄金森已達到她當初的目的。
14 balloon: 漫畫中的對話氣球,或氣球對話框(OED 9a, 1844)
    氣球靈感來自當時錄音只能記錄在紙上,如同漫畫的對話框。
15 lip: 時髦快活或唐突的話(OED 3c, 1821)
    metal: 金屬強硬的性格或勇氣(OED 1f, 1552)的解釋,
    狄金森不願只留下聲音,還希望她快活勇氣的詩成為溝通的橋梁。
16 pier: 橋墩或支柱。
    pontoon: 浮橋或浮筒橋。支柱加上浮筒後的形狀接近氣球對話框。
    連串的氣球對話框如一座浮橋,兩者皆為溝通工具。
    漫畫(cartoon)的用字出現於1843年的潘趣雜誌(Punch),與 pontoon 的拼字相近。

17到24行可有兩種解讀。

17 poet: (1)詩學課程的學者(OED 1g),不傾聽學生的授課者,提示於第20行;
    (2)詩人。
18 ear: (1)傾聽;(2)耕耘(OED v1, n3),可衍生解釋為創作。
19 Enamored: (1)迷茫;(2)陶醉。
    impotent: (1)無能;(2)無法約束、激昂強烈(OED 3)
    content: (1)滿足怠進;(2)豐富內容。
20: License to revere: (1)擁有受尊崇的授課許可;(2)如此威風的特權。
21: A privilege so awful: (1)如此糟糕的特權;(2)如此威風的特權。
22: Dower: 天賦、天稟。
23: art: 技藝、技巧,這首詩本身展示狄金森的技巧。
24: Bolts of Melody: (1)閂住心門的吟詠;(2)雷霆的吟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