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8日

厚實翻譯(Thick Translation)的層次理論(一)

厚實翻譯也譯為厚翻譯、稠密翻譯、深度翻譯、深化翻譯或深層翻譯,簡單說就是加上許多譯注的譯文。譯注以修辭格來分類可幫助分析文體,厚實翻譯的創作表現代表擁有著作權。

譯注的價值見仁見智,並非所有原文都需要深層翻譯。譯注依其深度可分為三層:名詞解釋、背景說明與結合原文。以例子來看較直接,《偉大享樂》(The Great Gatsby)中特馬喬(Trimalchio)這名字的譯注:

It was when curiosity about Gatsby was at its highest that the lights in his house failed to go on one Saturday night—and, as obscurely as it had begun, his career as Trimalchio was over. 一個週六夜晚,有關蓋茲比的好奇心到達最高點時,大宅的燈火停止持續──於是,曖昧如同其開始,他特馬喬1的生涯結束了 。

第一層、名詞解釋:[1] 特馬喬(Trimalchio)是古羅馬故事虛構的人物,他曾經為奴,得到自由後成為暴發戶。

第二層、背景說明:[1] 特馬喬(Trimalchio)是古羅馬故事虛構的人物,他曾經為奴,得到自由後成為暴發戶。之後他日夜奢華宴飲,晚宴高潮為他酒醉裝死以隆重儀式抬出,賓客不知是假皆不告而別。

第三層、結合原文:[1] 特馬喬(Trimalchio)是古羅馬故事虛構的人物,他曾經為奴,得到自由後成為暴發戶。之後他日夜奢華宴飲,晚宴高潮為他酒醉裝死以隆重儀式抬出,賓客不知是假皆不告而別。如同特馬喬,暴富的蓋茲比死後他的賓客也都沒有參加他的葬禮,除了一位貓頭鷹眼睛。

第一層譯注只解釋名詞,例如某地名的地理位置等,加得不好時會干擾讀者,花時間看完卻沒有感覺,對讀者幫助有限。

第二層譯注增加了特馬喬的背景,但未直接說出與原文的關係,對首次閱讀的人來說,這可視為故事發展的預告,再次閱讀者因已知結局,多半可了解譯注的隱意。

第三層譯注說明費茲傑羅引用特馬喬與原文的關係。有些讀者並不喜歡結局提早出現,推理小說完全排斥第三層譯注,其樂趣在於自己解出答案。但對經典來說,特別像特馬喬這類易被忽略的比喻,直接說明會是較好的方法,而且擁有譯者的著作權。

譯者的著作權


層次分辨也可由譯者著作權的角度來決定。 一般來而譯者擁有譯文的著作權,但譯文容易被他人簡單修改後據為己有。多層的厚實翻譯有其獨特性,譯注不易被改作。上述例子中,第一層譯注可由作者提供「特馬喬」的名字搜索資料而來,其他人可使用相同的注解,這屬於平行創作而沒有著作權。第二層譯注有苦勞但無創意(sweat of the brow),與第一層相同也屬平行創作。第三層譯注與原文結合而擁有譯者的創意想法,修改部分文字無法避開實質相似,其後對貓頭鷹眼睛出現於蓋茲比葬禮的原因提出解釋,讓這譯注更完整。此外,注釋者在創作完成後可自行出版,作品易被公開接觸,以避開他人平行創作的訴求。

譯注的長度與深度由譯者決定,但有時受限於頁數而需刪減。特馬喬晚宴的餐點充滿驚喜,像是將活飛鳥藏在縫合的烤豬中;費茲傑羅的文字同樣充滿驚喜,如果讀者可以解開他的謎語如同切開縫合的烤豬。有些譯注雖簡單卻擁有第三層的深度,例如謎語的破解。蓋茲比的葬禮中突然出現一位從未現身的郵差,解釋費茲傑羅為何作此安排如同偵探辦案,並非苦勞就可完成。

翻譯艾蜜莉.狄金森的詩沒有譯注沒有意義,如果譯者看不懂詩而錯譯,讀者將被誤導。下面這首詩「暗引」安徒生的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The Little Match Girl),艾蜜莉不忍心小女孩在雪地沒有鞋穿,在她上天堂後為她的赤腳加上便鞋。簡介這故事並與詩連結屬於第三層譯注,因為作者並未將安徒生童話故事說明於原文,這屬於譯者的原創,狄金森的每一首詩都是謎語,因此所有解答的譯注都屬於第三層而擁有著作權。

A poor-torn heart-a tattered heart-
That sat it down to rest-
Nor noticed that the Ebbing Day
Flowed silver to the West-
. . .
And carried it to God-
There-sandals for the Barefoot-
可憐撕裂的心,破碎的心
坐下休息
也沒有注意漸逝的白日
銀光流向西方
……
帶去給上帝
這裡便鞋予赤足

譯注的分類――修辭格


譯注的價值主要由層次來決定,譯注是否分類視文體而有不同影響,如果分類得當並加上索引,有時可得寶貴的總體資訊。第三層譯注適合以修辭格來分類,例如《偉大享樂》中角色名字的藏名辭格。

以辭格分類可了解作者或作品的特性,當某位作者喜歡採用近音雙關時,解讀其文字要特別注意發音;大量暗引出現時,奇特的文字需注意是否有引用。費茲傑羅多次使用析數辭格,因此要應特別注意他使用的數字。

注或不注


錯字錯譯難免,糾錯的格局不大,排除錯譯後,修改譯詞的工作沒有盡頭且相當主觀。譯注不同,其內容應保持客觀。很多時候是否加譯注或其長短難以定論。會不會看輕了讀者的程度或誤解作者的原意,都需納入考量。前者取決於目標讀者,後者於譯者自身的程度。以修辭格的觀點來看,簡單辭格不需加注,暗引或較深入的引用應考慮加注。

譯注同時服務讀者與原文作者,如果一段敘述的隱意從未被發現,譯者解讀出來,可在查證後加注,這屬於擁有牢固著作權的第三層譯注。譯注幫助閱讀,並非限制讀者的解讀,高明讀者不會被限制,而是自己挑選或略過譯注。

譯文完成後等於死亡,或說,已屬於讀者。第三層譯注可不斷修增漸趨完美,讓經典擁有生命,前題需合理、有文本的支持與專注於困難文字才有意義。

費茲傑羅的畢勒克西(Biloxy)這藏名辭格非常困難,沒有注解多半會被忽略;新世界鮮嫩的乳房(a fresh, green breast of the new world)這句話有否深意?東耶格與西耶格(East and West Egg)這兩處地名的字義與其蛋形都在描述乳房,費茲傑羅是否真有此意,需得到書中其他地方更多文字的支持。艾蜜莉.狄金森的詩有三種讀法給三種讀者:社會大眾、解謎者、她自己或了解她生命的人。她的每一首詩都允許如此解讀,她以文字證實而非自己說明。

喬伊斯《尤利西斯》的文字高深難懂,他直接告訴世界他的書很難,每一個人都知道。比他更難的是費茲傑羅、狄金森與莎士比亞,更高深的內容藏在平凡文字裡。

譯注的位置


頁邊、頁下、章節或全書的結尾,視目標讀者特性而非編輯的困難度來決定。最好不要以置於內文的夾文注方式出現,強迫中斷閱讀一般來說不是件愉快的事。譯注或說明直接融於內文不適用於文學作品,易破壞原著的風格。

與內容無直接關聯的譯注


研究費茲傑羅的人會知道「特馬喬」是他書名的選擇之一,他曾經企圖修改已進入作業程序的書名"The Great Gatsby",但編輯告訴他已太遲了,這段歷史可加入譯注,但對一般讀者而言沒有太大意義,也不影響內容的解讀,因為這故事許多人知道,譯者並無著作權。

費茲傑羅也曾經告訴編輯,他已將書的封面寫入書中,這封面不可以給別人使用。如果譯注說明封面如何被寫入書中,這譯注已影響閱讀而擁有著作權。書名沒有著作權,因此許多譯本取用《大亨小傳》或《偉大的蓋茲比》或《了不起的蓋茲比》。《大亨小傳》這書名沒有著作權,常為其他譯者取用,不算剽竊,卻也是原譯者的智慧,而且蓋茲比並非真正的大亨,他本人也並不偉大。《偉大享樂》的書名也沒有著作權,但解釋這書名由來的文字有。蓋茲比代表享樂,這名字與特馬喬都有藏名的辭格用法。與書本內文無直接關係的譯注可視為第四層譯注,若有必要可置於附錄或序文,避免干擾閱讀。

學者或評論家只討論重點,不會解釋作品的每一個字,當他們如此做時,已成為譯者。讓文學經典不死的是厚實翻譯的譯者。

費思經典的翻譯採用第三層譯注:

《偉大享樂》(The Great Gatsby) 全書193,300字,譯注75,700字(700則譯注)。
《艾蜜莉的謎語》(Emily Dickinson) 全書138,900字,譯注117,600字(323則謎語)。
《獵字遊戲》(Wordprey) 全書171,500字,譯注149,500字(附錄250條辭格定義)。


厚實翻譯(Thick Translation)的層次理論(二)譯注與修辭格的結合
厚實翻譯(Thick Translation)的層次理論(三)英美文學翻譯工具